中国画的民族性和文化价值

黄庆享

人民日报海外版发表了{中国画发展建言书}，{中国画强元课题}，{中国美术话语权应该掌握在什么人手里}等一系列文章，课题组负责人李树森先生将以上课题内容的展开，发表了课题文章数篇共几万字，在美术界产生了具大影响。课题的发表和文章内容的阐述，体现了海外版的价值理念，思想境界，民族意识，责任感等方面的高度，提出民族主体文化和文化强元的重大课题，也唤醒美术界，从事中国画创作的艺术家的重新思考。

本篇中国画的民族性和文化价值是文章阐述的主题，首先需要解决代表主体文化的中国画重要地位的问题，解决正确认识和重新认识中国画的问题，尤为重要。

主体文化就是代表中国五千年古老文明史的中华文化，反应和体现中国的文化内涵和文化理念，这正是中国画这一民族绘画唯一能代表和体现中国古典哲学史观和表现中华文化特性的绘画种类。中国画这个大课题，早在上世纪受西方思潮的影响，经受了一个世纪的争议和兴衰的严骏考验，因为多元文化的发展，中国画又是多元文化的一元，它的吸收，创新问题一直是画家和欣赏者产生茫然、困惑甚至是学术界的争议还在进行。

中国画以及中国山水画艺术是一门渗透诸多门类的高深文化层次的中国绘画艺术，是体现中国传统文化精神为核心，它关乎天文地理、文化、历史、美学、哲学、辩证法和唯物论，画家的修为，人格魅力，道德观念，在作品中的集中体现，成为艺术作品，无论欣赏者理解与否，它是一种存在。它也是人类意识、意志、毅力、学养、感情、审美理想，价值取向等超越自我，超越社会世俗，直抵人类灵魂的一种高层次精神活动的产物。是一种原于心灵又去照亮心灵的东西，它和人的所承经的经验的东西相违背，成功的道路不可复制，甚至不能用自己纯理性思维去解读，就象没有熟知的路，没有程式可循，它实际上是每一次的创造的过程，探索到一个致高点，这种精神活动的结果，产生为艺术，即最高境界的中国画艺术。这也是中国画艺术在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根本所在。

人品的高下作品有优劣，人的感情、意志、学养与阅历，艺术灵感等缺一不可，它是一种人性的真实，情感的真实，这种真实的本身就具有原创性和唯一性，这种原创和唯一性就构成了艺术的生命与灵魂。艺术是创造，而不是复制和批量生产，不是名利场上的竟争，这将是艺术之永恒的魅力。中国画艺术必须是超越时代，走在最前沿，推动社会进步和发展，是一种精神的支柱，能够成为这个民族文化精神的超物资动力的源泉，是这个民族独有的并区别于其他民族的文化内涵和气质，是民族智慧、道德和创造性的高度。

中国画文化精神的内涵是建立在佛、道、儒的道德思想基础之上，讲人道、天道，体现修身、和善等崇高道德准则，它能够使缺失了的传统文化精神，缺乏人格标准的现象得到教化，感染、得到自律、自尊，是必需遵循的一种思想高度和行为规范。中国画是能够完美人格情操，又是使人和天地自然的和谐，这种完美的实现，佛家和道家思想认为只能在理想世界中去实现，而儒家思想则注重在现实生活中得到完善，中国画思想正是立足于现实，又着重于理想世界。艺术家在现实与理想空间里实践和历经人生的艰难，在慢长而巨大的修行与酝酿过程中对儒、释、道思想主体中在互补，渗透中践行着。中国画和诗歌一样，它是中国文学和哲学相碰撞产生的结果。

中国画、中国山水画是精神和思想之所在，画家首先必须具备以出世的心态进行入世的修炼，就象老子所言：“入世的生活是吸气，出世的生活是呼气，中和、中正，保持平衡”，在入世的过程中享受与世隔绝的人生境界，静心修行，精研古典。它要求画家要有文化思想的高度，承载诸多领域的许多信息的能量，也要与古人、哲人、圣贤进行对活，与自然万物对话，进行心灵的对接，把自然的能量变成本身的能量，在创作中全身心投入，达到静中生定，定中生慧，身心自由，物我两忘，有意无意之间，在天人合一之间产生传递，同时也赋予了美好的能量和信息，这种能量和信息就形成气场，是一种物资和能量，它和整个天体宇宙的能量信息是相通的，相互关照，也是一种语言，可以对话，形成良性循环，产生高的境界和意境。‍

中国画也从古典哲学论著当中寻求经典内涵，画家要淡泊名利，恬淡虚无，真气从之，所谓精神内守，净化心灵，坦荡无我，本来的真气就会运转，就必然产生好的作品。从老子《道德经》等中国古典哲学中看中国画，艺术有它的道可循，是循其艺术规律，而不是绘画的方法。

中国画是精神的，超物质的，超功利的，艺术的起源是精神的，它的创造过程是精神的。而为了功利去创作只是一时，不会永远，而最先毁灭掉艺术发展可能性的，往往是那些被名利重重包围的画家。徐悲鸿说过：“艺术之路不是一条康庄大道，而是一条崎岖不平的羊肠曲径”。艺术家必须能够超越现实和物质的拘束与限制，才能创造永恒不朽的作品。

中国画是高尚而纯粹的，是任何东西都不可取代的，艺术的诞生是艺术家通过不断的修炼，已具备了敏锐的精神感悟和高度的人性自觉后才创造的。心地澄明而无杂气，清峻冷逸，恬适自得，正是中国画所寻觅的那种气息。

中国画的基本功应该是画家对中国传统文化和哲学的了解与掌握的程度，知识结构人生阅历，书法功底，画理画论，笔墨的把握等，笔墨一方面是工具材料，更是文化，是精神，是用笔，是中国画的语言表达，笔墨的品位、气象有高低，格调有高下。笔墨故然重要，但它并不是品评中国画的唯一标准，没有思想和精神内涵的笔墨，那只是形式层面的东西，只是表面好看的，甚至是制作，是肤浅的，是概念的混淆和理论上的错误，变成图解式的实验水墨，现代水墨和抽象水墨而已，只是一种另类绘画，而不是中国画。

中国画的笔墨它承载着积聚和传递许多文化信息，传递民族文化思想和精神的功能与责任，是中华五千年优秀文化的见证者。中国文化的传统是有强大生命力的伟大体系，是民族文化的精髓，是我们先贤智慧的结晶，是祖先留下的珍贵财富，我们应该有责任担负起传承这种优秀的体系，才是艺术追求的正确方向。

翻阅中国的文明史册，在十九世纪，中国沦为半殖民地国家，西方列强在中国的每一块土地上任意洗劫，敦煌的藏经洞藏有的文物，被英国的斯坦因，法国的伯希和分别盗走了大量的古书写本和绘画史料，还狂妄地在北京将抢回去的文物进行展览，又经国学大师罗振玉、王国维等进行鉴定，可恨又可悲。这是人类文明史上极不光彩的一件事情，是让我们难忘和痛心的一段历史，国学大师陈寅恪对此伤感：“敦煌者吾国学术之伤心史也”，这也是大师对敦煌命运和国家命运的哀叹。后来经法国著名汉学研究专家沙畹研究分析后将史料注录编撰出版。敦煌文书的四分五裂，西方列强把中国的古代史学、宗教、艺术抢回去进行研究，成为西方哲学发展史的重要文献，是每一位东方学者的痛，也是我们这一代从事民族文化研究和传承者必需思考的问题。季羡林先生曾说：“敦煌在中国，敦煌学在全世界”，敦煌在世界文化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敦煌石窟艺术是在汉晋艺术基础上吸收外来艺术的营养，创造了具有中国风格的民族佛教艺术，是世界艺术的瑰宝。

灿烂的中华文化为世界文明已做出了具大的贡献，西方艺术家和艺术大师毕加索等早就发现了中国画的伟大魅力，他们称赞：“真正的艺术在中国”，“敦煌才是世界艺术的最大宝库”。

中国画是开放的，中国文化是包容的，多元的，它不但可以吸收本民族各门类艺术优秀的东西，同时更愿意接纳外来的可以接纳的营养，吸收和接纳要建立在本民族基础之上的，中国的文化理念，哲学观点，审美趣味，价值取向不能变，因为东西方在审美观念上是质的差异，西方是极端，而我们是辨证，是相对，是生发，是无限。

中国画在世界上的影响，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已被世人广泛认同，我们作为中华文化孕育的炎黄子孙，要对得起我们的祖先，文化的根不能丢，民族的魂不能弃，不能改变中国画的本质和特点。中国山水画为什么不叫风景画呢？中国画和中国山水画是文化是精神，是作为中国人的一份担当，是五千年文化形成的。否则就没有意义了。不要强求相同，为了求同还要存异，只有不同才是艺术的规律，不同而同才是永恒。

回忆世纪之交时艺术大师张仃先生对我讲了一段历史，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国画呈现萎靡不振的局面，由于西方古典绘画艺术和观念的冲击，国人文化自信的缺失，中国画已到了穷途末路的壮态，西方的，日本的某些政治家叫嚣当时的中国画后继无人了，想把中国画改成水墨画、彩墨画，在这关乎国家命运的危急关头，首先跳出来反对的有黄宾虹、李可染、张仃、罗铭，他们为了国家的尊严，不能把民族文化积淀而形成的中国画在这里就告结束，消亡。它的消亡就等于民族的背判，就等于民族气节的背判！张仃和黄宾虹等画家，他们在全国掀起中国画走写生创作的道路，去名山大川进行写生，然后在北京举办了大型画展，引起轰动。用事实和别出新意的艺术作品捍卫了中国画的民族地位。

中国画和其它画种油画、水彩、水墨画等是一个质的差异，不能相题并论，文化含量精神层面是中国画所具有的一种高尚品质，这一点张仃先生语重心长地告戒：“画中国画是画文化内涵，画修养，画内在的品格，是一生的追求”。“关于中国画的创新不能离开传统”。“要热爱国家，热爱民族，始终不能放弃和遵循艺术规律，遵循自己的良知，中国画的高尚品格与艺术魅力和这个民族一脉相承”。张仃先生为了不让中国绘画消失在历史的尘影中，他为中国传统文化的延续发展而呐喊！象他那样一生都随着国家的命运起伏沉浮，在中国山水画的创作方面倾注了毕生的精力，创造了焦墨山水画艺术。他一生的修为，历尽甘苦，不断探索实践，力求在独具艺术面貌与语言，开拓中国山水画的艺术空间与新的境界。

在这个世风浮躁，离艺术的纯粹性越来越远的时代，中国画就能够起到教化感染，增加知识内涵的作用，特别在精神层面更是意义深远。中国画在中国人眼里，就是中国的笔墨文化，有独特的意义，有史以来就已产生了，这是中国人的审美习惯和审美理念，它的评判标准是真、善、美，它追求的是气韵和形神兼备，是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神韵，是人和自然和谐统一，追求含蓄的美，内里的美，扑素的美，永恒的美。就象太极图，万事万物都是由阴阳组成，虚实相生，辩证统一， 无始无终，是永恒的。这就是中国的艺术精神，审美取向，审美规律，也是艺术规律的核心。

中国画和中国京剧艺术同样有它可贵的元素，有它的特点和难度，难才雅，雅才是艺术。还有昆曲艺术的唱法，它的发音、韵味等优雅之难度，正是昆曲艺术精神经久不衰，难能可贵之处。中国画要讲文化内涵，必须是诗的意境，中国书法的用笔，较高的思想境界和审美观点，心灵的质量，对笔墨的理解，人生观，价值观在里面，独特的绘画思想和标准，哲学的旨向，它的高度，它的审美要求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达到和做到的，品格高尚作品自然境界超然，否则就低俗无味。

中国画的写意性，是评判其作品高低的一个关键，中国画的用笔首先要具备书写性，写其意，写其神，不强调写形，强调形神兼备，是有意和无意之间产生的。写的内涵，写的境界，中国文化是写意的，它是中国文化的内在精神，也是中国文化的实质。唐诗、宋词、元曲、包括几千年经久不衰的书法艺术等无不包含中国文化的写意精神，写的韵味，力量感、节奏感，顿挫、提按、快慢，以及刚柔、润燥、藏露、顺逆、开合等写意因子，充满辩证规律，既对立又统一的文化内涵和文化理念。‍

黄宾虹先生一生都遵循他的作画“当如写字法，以书入画”，“实处易，虚处难”六字法是黄宾虹中国画的核心，也是他注重文化渗透绘画的核心。黄宾虹先生坚持“返本以求”，在传统绘画当中寻求“变”的概念，提出中国画“内美”追求的理念，“骨子里求精神”的内涵及五笔法的运用，平、圆、留、重、虚，这都是他虚实论的重要概念，“不似之似，不齐之齐”是他崇尚内美的美学思想。他摆脱掉“结壳”羁绊，找到了“守于法又不拘于法”向“无法乃至法”的突破。他在书法的大篆、金石学里面发现了君学在外表，而民学在精神，涵而不露才有意味，骨子里有精神，有内在美的画学理论。形成了他那大拙若巧乱而不乱的神韵，脱而不脱，似黏不黏的结构张力，用笔极塞处愈见虚灵，虚处实则通体皆灵的境界。达到浑扑天成，幽淡天真，干裂秋风，润含春雨，视若枯躁，意极华滋的黄宾虹自家气度的一代大师之作。

黄宾虹“骨子里求精神”的美，闪烁着理性的光芒，张扬个性精神的见解，他一辈子与古人对话，与造化对话，与世界艺术潮流对话，求索中国画发展之路，不断梳理中国画理论的结晶。他选择的与市场需求背道而驰的清贫之路，走的是艺术探索，艺术良知的创造之路，与西方后印象派大师塞尚不求闻达，追求艺术真谛的绘画主张是一致的。黄宾虹在中国画方面他的思想，他的精神，他的成就和贡献，一直影响和推动着今天中国画的发展，他对这个民族的贡献，中国在世界艺术领域的影响起到了不可诂量的作用。

我们今天要弘扬传统文化，首先对中国画的品评标准要明确，对笔墨文化能够描述和诠释的更加准确，更要读懂它内在的精神，不能停止在混沌迷茫甚至徘徊的状态之中。我们今天国力的提高，民族的强大，文化的复兴之日已前所未有，我们要正确认识中国画，文化的振兴靠强有力的中国画艺术，靠中国画在世界上的影响力。

中国画恰恰正是遵循事间万物发展的道，自然平衡法则中生态平衡的规律，它自然的存在，就象这个民族在不断发展强盛，是永恒。

中国画的美以及强烈感情色彩和鲜明的个性特征，都蕴含着思想深度和文化厚度，都需要全面的文化素养等因素积聚和传递许多文化信息，然后它成为一种文化标志而负载着本民族文化思想和文化精神价值的传承。

时代在呼唤，呼唤艺术家，中国画要以崭新的精神面貌呈现给世人，以创造性的笔墨语言，更赋予时代精神内涵、思想性和境界的艺术作品，拓展中国画的新领域，展现中国画和中华文化的巨大价值。

作者 <中国山水画画家> -----2015年8月9日